现在的一面坡火车站全貌

一面坡火车站是全国重点文物保护单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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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亲小名叫“坡生”

母亲是1939年阴历6月26日出生于黑龙江省尚志县一面坡镇，得小名“坡生”。

一面坡，早在日俄战争时期就已经很出名，是东北黄豆、玉米等农副产品的集散地，中东铁路修好后，一面坡车站就是中俄两国交易枢纽站。据长辈们介绍，母亲的祖父、曾祖父都是有文化的商人，会俄语，在中俄贸易中也赚过不少钱，后购置大量土地，占据一面坡半个城。城内的油坊、酒坊和当铺都是耿家经营，解放后家庭成分定为地主。

学生时代的母亲

母亲6岁丧母，孤苦无依，文化水平初中毕业。姥爷是耿家长子，成人后被他父亲花钱送到清华大学读书，是长辈们中学历最高的。姥爷的两个兄弟也都在师范大学和其他学府读书，二姥爷后来做了教师，三姥爷随大军南下去了武汉，他们三兄弟唯一的同父异母的妹妹（我姑姥）十几岁就到部队当了文艺兵。

母亲幼年先是跟着二叔二婶一起生活，一直跟到抚顺上的中学，中学毕业就投奔了四平的姑姑——我的姑姥家。

曾经养育过母亲的姑姥如今已经86岁

母亲刚到姑姥家的时候应该是十八九岁，也没什么事情做，就帮着姑姥带孩子，协助保姆做一些家务。

母亲在姑姥家带着姑姥大女儿徐燕的合影

这样的时间维持不长，母亲要求工作，此时正值长春国际旅行社招服务员，要求政治觉悟高、思想进步、外貌端庄的青年，母亲条件基本符合，加上姑姥爷检察院院长的身份，政审也顺利通过，成了新中国成立后吉林省第一家“国宾馆”的首批服务员。在长春国际旅行社工作期间，曾参与接待过国内外领导包括西哈努克亲王等大人物，以及香港演员夏梦等文艺界精英。

母亲工作照

母亲接待夏梦时留存的夏梦女士亲笔背书照

（注：母亲小名坡生，大名耿建茹）

母亲跟父亲相识是姑姥爷一家给介绍的，父亲从空军部队转业到地方任检察员，是姑姥爷的部下。母亲跟父亲相识前曾有一起工作的宾馆男服务员一直在追求母亲，但是姑姥爷和姑姥衡量利弊，觉得还是父亲各方面条件都比较好，母亲也就听了长辈的意见嫁给了父亲（虽然姑姥爷觉得父亲这辈子没什么大出息，也没有给母亲更多幸福，不愿意承认是他们介绍的）。

父母结婚照

婚后不久，母亲有了第一个孩子，长春和公主岭两地分居的实际困难致使母亲把工作调回公主岭的商业部门，后来两人一商量索性又辞去了这份工作，专心在家照顾孩子。这些事，姑姥一家全然不知，所以母亲一直被老人家埋怨太任性。后来陆续有了我和弟弟，母亲在弟弟四五岁的时候找了一份临时工开始了工作，先是在印刷厂印扑克牌的工作，母亲因身体不好吃不消，又换了一个街道工厂做保管员，一直做到去世前。

我们三个孩子都是母亲一手带大的，几乎都没生过病，没去过一次医院，身体都棒棒的。在我眼里母亲总是笑盈盈的，对孩子也是溺爱，尤其对小弟，直到母亲去世他都是衣来伸手饭来张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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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亲是怎样把我们带大的

自从我记事儿开始，母亲脖子上总爱贴膏药，家里还经常有利福平（治疗结核的药），每隔几年还要住院打针。后来知道母亲患有肺结核病，脖子上也是淋巴结核病，所以母亲不工作身体不好占了很大因素。在公主岭那样的小镇，父亲是转业军人，又在机关工作，工资不低，维系一家人的生活还是不觉得太寒酸。

母亲特别要强，靠着父亲一个人的工资能把五口之家的生活安排的井井有条，体体面面，三个孩子穿的也比别人家的孩子好。在我记忆中我们很少穿打补丁的衣服，有的话也是内衣内裤或者穿在里面的棉裤，所以同学那时候误以为我家里的条件很优越。

那时候是计划经济，凭粮本买粮食吃饭，母亲会计划得很好，到月末攒下一点细粮，留着农村的朋友们来的时候给拿些回去。父亲五七干校时结交的一些农村朋友经常光顾我家，寒暑假还送孩子来我家待几日，母亲也不计较，大大方方，处理得十分得体。家里来来往往的人也特别多，农村朋友多的好处就是夏天能吃到新鲜的苞米、蔬菜和海棠果，冬天家里一缸一缸的粘豆包，所以家里不缺粮食。

母亲自幼丧母，东奔西跑的，因此不会做针线活，三个孩子的棉衣棉裤以及毛线衣裤都是邻居的婶婶阿姨帮做。那时候家庭妇女多啊，母亲有点文化，也见过世面，左邻右舍的女人们都上赶着跟母亲做朋友，母亲大大咧咧的性格也招人喜欢，所以我很小的时候管父母亲叫爸妈，管邻居李叔李婶叫爹娘，因为李叔李婶家的孩子都管父母亲叫爹娘。爹娘特别会干活，我的衣服都是娘缝制的。小板凳、家里的炕桌都是爹做的。李叔李婶现在还健在，已经80多岁了，健康长寿的秘诀就是老实本分，对生活总是很知足，尽管家里并不富裕。

一家五口的珍贵合影，应该是我中学和高中时期

母亲性格淳厚，孩子的教育上很随性，我们仨从小到大没被父母逼着读书或者做自己不喜欢的事，比较随心所欲。也许是继承了父母比较优秀的基因，哥哥和我都很顺利地考上军校和重点大学，弟弟顽劣没好好读书。为人处事上我们几个从来都循规蹈矩，与人为善，是看着父母脊梁长大，耳濡目染的结果。

在婚姻选择上，哥哥没有听母亲的话娶了病怏怏的嫂嫂，我也没听母亲的话嫁了“性格木讷”的老公，弟弟更不听话十八岁就带着弟妹回来要结婚。母亲一辈子要强却左右不了儿女的婚事，也许死不瞑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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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亲的孝顺和善良

姥爷是在我很小时候就从黑龙江的一面坡移居到我家生活了，是父亲去把姥爷接回家来的。据说，姥爷在那边的家也不成其为家了。由于姥爷地主成分，除了挨斗还要参加生产队的劳动，他“光棍”一条，就跟生长队其他光棍挤在一铺大炕上过活，家里房、地等财产早已充公。

姥爷就母亲一个女儿，姥姥去世的时候他也就三十来岁，什么样的缘故会让一个清华读过书的人选择不工作、不续弦、甘愿贫穷、没有了任何追求，这是个不解之谜。

姥爷刚到我家的时候带着一顶电影《智取威虎山》里座山雕那样的狗皮帽子，穿件黑大衣，一点也看不出文化人的样子。父亲说姥爷在农村呆的地方还不如我家小棚子呢，吃不像吃穿不像穿的，能活着就不错了！姥爷不爱说话，只爱读书看报和吸烟，跟我家以外的大人很少搭讪，也不会做家务。

姥爷来我家后，家里的格局变了。原来家里好吃的都给小弟，顺延是我和哥哥，姥爷来了之后直接插队到第一位。姥爷屋子里有个小筐，里边会有好吃的，都是母亲省下钱买给姥爷的。姥爷有点重男轻女，那个小筐里的东西会以各种名目赏给哥哥和弟弟，与我无关。母亲回家一进屋指定第一时间跑到姥爷跟前喊：爹，你今天想吃啥？对姥爷嘘寒问暖，无论自己多累身体多么不舒服，没在姥爷面前露过破绽、差过事儿。母亲开支那天三个孩子会出门列队迎接她，因为这一天会赏给我们敞怀儿吃“炉果”（一种糕点）。

姥爷会说评书、会讲故事。很多男孩儿女孩儿吃过晚饭会跑到我家围坐听姥爷讲《水浒传》，绘声绘色，一般讲到激动人心处就嘎然而止，且听下回分解。姥爷的话都说给孩子了，跟外界几乎没有交流。

姥爷会画画，拿圆珠笔给我们画小人书；姥爷会解数学题，我高中课程连“国高”毕业的父亲解不出来，姥爷几下就有答案，但解题步骤经常跟老师讲的不一样，让我觉得高深莫测......

姥爷在我上大学那年冬月去世，享年75岁。记得我从上海买了一箱龙须面打算给姥爷溜须的，可是回家后发现姥爷的炕是凉的，离开人世离开家已经有些日子了，母亲怕耽误我的学业，没告诉我。母亲说，姥爷离开的时候样子很安详，头一天睡觉前还跟母亲好好的说话，早上起来就已经归西。

三岁的我坐在姥爷膝盖上

这是1968年，姥爷来我家后，母亲二叔家孩子来访与我全家合影，当时还没有弟弟，我三岁

母亲不仅对娘家人好，对婆家人也是一样的。

大伯家的大姐非要从农村进城来找工作，母亲就收留了她 ，在我家呆了好几年，最后是从我家出嫁的！

家里无论什么时候包饺子，母亲总是先捞出来一饭盒，打发小弟或者哥哥送到她单位给无儿无女的打更老头。因为这事父亲母亲会吵嘴，父亲会指责母亲，家里还不够吃你居然“吃里扒外”！母亲这时候一般都会顶回去，声音不大但态度坚决，“给就给了！我爹在农村时候也是东家给西家送吃百家饭的。”父亲就不再说什么。

每次吃饺子家里都会上演这出戏，两个人乐此不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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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母亲的吵嘴

母亲美丽又善良，可嘴不饶人，跟父亲过了一辈子也吵了一辈子，我们仨每天早上会被他们俩吵醒。我弟弟说，你们天天跟新闻联播一样准确无误地吵架，累不累？其实无非就是母亲安排父亲先扫地他却先劈柴了，让他洗菜他拿锅这类鸡毛蒜皮的事。

再升级点的吵嘴就会惊动父亲单位的领导来家里劝说母亲“不要离婚”，这个主题在我幼小心里震荡不小，我就害怕他们离婚，在我心里父亲是天，母亲是地，谁也不能离开，可是他们总拿这个说事儿！我暗中发誓：长大嫁人要嫁可靠瓷实的人，可不能离婚吓着孩子。

父母过一辈子吵一辈子，我大学毕业那年母亲50岁，他俩还时常吵嘴。一次母亲来长春看我，我拿毛巾给母亲擦脸，怎么也擦不掉脸上乌黑，才发现是淤血了，问过才知道是父亲喝醉两人吵架还动了手。我哭了，心疼母亲，也对父亲心生许多不满。

现在我也到了这年纪，才知道，有一种夫妻就是吵架夫妻，吵吵闹闹一辈子，到底还是谁也离不开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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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亲的突然离世

1990年冬月初六，大雪，大到几十年不遇，早上推门不开那种。我带着还不到半岁的女儿上班，接到公主岭来的电报“你母亲病危，速归！”（单位有电话，还是分机转接那种，可那天大雪都没打通）

我不知公主岭那边的情况到底怎样，把孩子交给在一个单位上班的老公就往家里赶，可是到了火车站，由于雪太大，火车不通，晚点时间不定，汽车更不通，我就留在车站等，心急如焚，公主岭家里那边更急。等我赶到家里已经傍晚，仅仅60公里的路程，最后的机会生生地让漫天飞雪夺去，我们母女没能见上一面。

我一脚踏进屋里就觉得不对，父亲和弟弟站在那儿，满眼是泪，母亲却不在，我就知道情况不好。母亲去世，让我感觉就是天塌地陷，五雷轰顶。记得我当时冲父亲喊了一句最不能原谅自己的一句话，“我妈是不是被你气死的？你说啊！”说完便嚎啕出声。

父亲愕然，然后也泪崩。

母亲死于大面积心肌梗塞，发病到离开历时四个小时。当天早上吃过早饭母亲说胃疼（那段时间经常胃痛，家人以为是胃病），然后就不能说话，脸色也不好，父亲和弟弟冒雪拉着平板车把母亲送到医院。抢救无效，母亲故去。

这年母亲52岁，父亲60岁。从此父亲一个人带着18岁的弟弟生活，真是含辛茹苦，相依为命，直到2002年父亲病逝。

母亲去世我时与父亲、弟弟和弟弟女朋友合影

母亲在去世前自己曾经去过医院，是知道自己得了心脏病的，可是瞒着我和家人。去世前一周，她来长春看我和孩子，给我留下5000块钱，千叮咛万嘱咐，“这是给你弟弟将来结婚的钱，放在家里怕你爸爸喝酒败了。”后来母亲去世在她办公桌收拾东西时发现了医院诊断，我们才恍然大悟，她那是在安排后事。可是母亲要是对自己好一点、重视一点，完全能够避免心梗发生，母亲那时候的心情到底怎样，我作为唯一的女儿却不知道，终身遗憾！

备注一下：

这篇文章是我2015年4月7日写的草稿，5月16日至19日期间，葫芦岛的大舅、四舅和老姨（母亲二叔家的子女）来长春给姥爷祭拜，并回一面坡祭祖，便又把此文完善，信息也更加全面。文头的“一面坡照片”就是这次大舅们拍下来的。大舅对姥爷、母亲的感情至深也深深感动着我！

撰文： 珍妹 / 编辑： 江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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